江惜霜忽而觉得之前那些话不太能说出口了,这人怎么看怎么也不像能脚踏两条船啊?莫不是误会?
顾崇之手中册子翻得哗啦作响,说:“纪大人不应该在承清殿为圣上分忧,怎么来了汴京别院?”
“瞧顾指挥使说的。”庭芜挑了挑眉,看向顾崇之:“前两日锦衣卫递折子到殿下这里为暗刑司要账,殿下自然要来算算这账是真是假,难不成要账的时候锦衣卫将人当菩萨供着,要着了就把人当龟孙子了?”
庭芜感叹:“顾指挥使手底下的人还真是个个人精啊!”
姜藏月看了二人一眼。
“锦衣卫的账本确实有问题。”纪宴霄只笑道。
庭芜跟着点头哼哼。
“那还真是。”青年掰着手指算了算,这才道:“暗刑司是有多大的身家,锦衣卫的衣裳,佩刀,吃食,乃至公费出行,一人一月要用到上百两,这算来是普通人家一两年的开销了。”
“顾指挥使不清查一下暗刑司,还有时间在此处与人叙旧……”
庭芜说着又笑看向姜藏月。
“哎呀,安二小姐,殿下可时时提起你呢。”
纪宴霄同样看去。
少女着鹅黄罗裙,几欲成了雨中唯一一抹亮色,面庞清瘦,眸如点漆,却是平静淡漠又漂亮得惊人。
不是姜藏月又是谁。
纪宴霄踏入院中。
庭芜也跟上。
“这废太子不知何日离京?”
庭芜像是随意找了个话题,当然他的目的不在此处,总而言之不让顾崇之和姜姑娘单独相处就对了。这要论皮相骨相,非得殿下才能冠绝京华,有眼睛的可不都知道选谁。
姜藏月与江惜霜坐在一处,只是想着纪宴霄分明说今日浮云山有事,又怎么会来了汴京别院,难不成事情有了新的变动。
院中石凳此刻正正好坐了四方人,满初顿了顿,拉着庭芜退远了些。
顾崇之端了茶盏,喝了一口。
后者不紧不慢撇着茶沫。
顾崇之没说话,副指挥使路安和自然不好拂了安乐殿的面子,这才打着笑哈哈开口:“兴许能下得了床就启程去鄞州了。”
庭芜:“圣上可只给了半月时间。”
“这一点指挥使自然是清楚的,庭小公子手倒也不必伸得太长,小心惹祸上身。”
路安和这话夹枪带棒的,庭芜哼哼两声再懒得搭理。
姜藏月这时候对顾崇之开口:“顾指挥使。”
顾崇之喝茶动作一顿,刚张嘴又一道声音插进来。
庭芜坐正了身子,明里暗里开始上眼药,声音完全盖过所有人:“安二小姐是不知道殿下有多苦啊,这锦衣卫顾指挥使管理松懈,有些人就在里面贪赃枉法,人家百姓都恨得牙痒痒,这不还有锦衣卫到别人家里去讨债,差点逼着人家老母去跳河!”
“殿下和顾指挥使为同僚,这话不好说,就只有我说出口了。”
姜藏月蹙眉,顾崇之同样。
什么时候暗刑司也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。
江惜霜开口:“当着有此事?”
“还能有假?”
庭芜清了清嗓子:“当然嘛,指挥使日理万机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放在眼皮子底下。安二小姐和顾指挥使听江小姐说是好友,那可千万别瞧错了人。”
他当然知道顾崇之和姜藏月是什么样的关系,如今过过嘴瘾也不错。
纪宴霄见她听着庭芜这些话,唇角勾起优雅弧度,不疾不徐道:“妹妹清楚兄长是什么样的人,可又清楚旁人?”
江惜霜狐疑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。
姜藏月搁下茶盏:“自是清楚兄长为人。”
“嗯。”他应声。
“嘿嘿。”
庭芜双手环胸:“这始终是一家人,自然与外人不一样。”
“顾指挥使,你什么时候走?”
他眼神又扫向顾崇之,挑了挑眉。
当然,顾崇之是懒得搭理他。
既是说来探望废太子的情况,自然表面功夫要做到位,众人便前往院中最大的屋子。
屋子里有种难闻的气息,即便婢子打扫的勤便,可常卧床之人背后又生了褥疮流脓,气息就更浓烈了些。
“还真是一朝富贵一朝衰败。”路安和也忍不住感叹:“是宠是弃也就是圣上一句话。”
指挥使是不爱理会这些弯弯绕绕,可实际暗刑司与圣上手中凶犬没什么差别,抄家斩杀无非也是一把刀。
见路安和说了这样的话,满初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。
这样的结果,姐姐乐见其成,她也是。
顾崇之吩咐手下人替废太子翻了个身,又将褥疮处理了这才让人退下。
从前废太子身着绫罗绸缎,如今身上不过是粗布麻衣。
衣襟处还有控制不住流出的口水。
确实脏污至极。
看完了人,庭芜将锦衣卫的账本递给顾崇之。
顾崇之眼见少女要步入雨中,满初在一旁为她撑伞,他上前一步,似要从怀中掏出什么物件。
姜藏月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忽而,一抹雪色云纹发带飘落。
“咳咳——”
顾崇之神色更沉。
纪宴霄带着几分无奈叹息。
烟雨朦胧,风影渐绰,白日里雾气一层层加重,寸寸模糊了青年容颜,可那双动人含情眼却再清楚不过。
“安意,可否为兄长系上发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