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6章 绞肉机
事实上,汉家民四百余万户,几近三千万口,却没有哪怕一人,见到过或知道高阙内部的构造。
就连汉室仅有的一位草原问题专家:弓高侯韩颓当,也仅仅只是从南、北两侧外部见到过高阙。
高阙里面是什么样,是怎样的构造、有哪些可供利用的地形,亦或是适合构筑防线的区域,汉室在战前皆是一无所知。
而此刻,这场高阙之战,以汉室先锋突袭夺取外墙作为开端,高阙内部的大致构造,也才终于为汉军将士所熟知。
和绝大多数由华夏文明,借助天险所构造的关隘一样:高阙,分别于南、北两侧各有一个关口。
事实上,高阙北侧、面对幕南地区的关口,防御力甚至比此刻,汉军将士所突破的、面对河套地区的南侧关口都还要更高。
至于原因,也不难理解:高阙,本身就是秦廷所筑造,本身就是为了在河套北侧的大河北岸,为秦军从河套北出提供一个河对岸的桥头堡。
至于真正要防的敌人,则是当时名义上通知幕南地区,实则根本不敢在幕南地区大范围活动的东胡王庭。
明白这一背景,再来看高阙的整体构造,也就比较好理解了。
——此刻,站在高阙南关墙的汉先锋军,其实是站在秦廷筑造高阙时,所涉及的‘后方’。
南关墙下的南关门,也并非是绝对意义上的防御性质,而是以方便自对岸的河套输入物资、人员为原则所建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南关门,就是高阙真正意义上的物资、人员输送们,北侧面对幕南地区的那道门,才是真儿八经低于外敌的关门。
所以,南关门很宽。
虽然同样也被吊绳吊着,却是足有十五丈宽,可供八辆满载后勤自重的马车并排驶入高阙。
但由于先前,汉军将士并不了解高阙内部的构造,所以才想当然的认为:只要拿下南关墙,就能顺势开启南关门。
关门一开,就能让源源不断的汉军将士迅速涌入高阙,将高阙彻底掌控,也就是时间问题了。
但当程不识所部中军的斥候精锐,奉令登上高阙南关墙,欲要按照程不识的指示,打开南关门,才终于发现了一场。
通常情况下,城池的吊门,是以绞盘将绳索盘起,通过绞盘的正反向转动,来控制吊门拉起或放下。
所以,控制吊门的绞盘处,总是会有十数名身材高大,身形魁梧雄壮的力士,专门负责绞盘的转动。
但高阙南关门,却有些不同。
——虽也是吊门,但控制吊门的绞盘,却并不在关门正上方的墙头,而是被延伸到了关墙靠里一些的位置。
现在,整个高阙,南关门到北关门、南关墙到北关墙这近四里长,至少一里宽的区域,只有做南侧的南关墙,实在汉军掌控之中。
只要出了关墙——只要从关墙往北靠一点点,甚至只是走到自关墙下到高阙内部的阶梯处,便是正在发生惨烈肉搏战的第一线。
匈奴人,从最开始的愕然,到紧随其后的惊慌失措,此刻,却已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癫狂。
高阙不能丢!
不是因为高阙,对匈奴单于庭多么重要、对大匈奴帝国多么重要之类的高大上的原因。
而是高阙一丢,在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,都得死!
运气好些,或许只是家人受到牵连,运气差点,说不定是整个部族都要受影响!
在草原,凡是和战争相关的东西——如功勋或过错,可没有什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之类的说法。
打赢了,你就随意放荡去吧!
抢回来的东西都是你的!
打输了,那就活该吧你!
管你是为什么打输,输了就是有罪!
在游牧之民参与的战争中,经常出现过度绝对化,且完全不留余地的军令。
比如,某个部族惹恼了单于庭,单于庭打算派三驾马车之一:折兰部前去讨伐不成。
那单于庭大概率会直接说:去把这个部族灭了。
具体怎么灭,在什么时候、什么地方灭,单于庭不管。
该部族灭了之后,折兰部是烧杀抢掠,屠尽该部,还是尽贬其部众为奴隶,单于庭也不管。
该部族的牛羊马匹,该部贵族所收藏的金银财富,单于庭也都不过问。
与之对应的是:在讨伐这一部族的过程中,折兰部所投入、消耗的后勤辎重,以及遭受的伤亡、损失,单于庭也不管。
单于庭不关心过程中的任何一个细节,只要一个满意的结果即可。
——让你折兰部去灭这个部族,你灭掉了没有
灭掉了,好,你任务完成。
接下来你爱干嘛干嘛,我不管。
没灭掉
好好好,我看你是皮痒了。
什么部族联合,什么伏击你,我不管这些。
再给你一次机会,去把这个部族灭了。
别逼我亲自动手。
真要是我亲自动手了,那你折兰部,怕也是要被我顺手给收拾了。
——大致就是这个画风。
在残酷的草原,从来就没有‘非战之罪’‘兵力悬殊’之类的说法。
打赢了就是赢了,打输了就是输了。
十万人群殴一只蚂蚁,那也是赢,一个人被漫天外星人血虐,那也是输。
赢了就该通吃,就该拥有失败者所有的一切,包括但不限于财富、妻儿,乃至于肉体、灵魂。
反之也是一样的道理:输了,就该接受失败者所应得的悲惨遭遇,为人奴婢,甚至是成为敌人祭天庆祝胜利的祭品。
别找借口,别找理由。
游牧之民不相信眼泪,撑犁天神不庇佑‘败类’。
什么是草原上的败类
失败,就是你的原罪……
所以此刻,仍留在高阙的匈奴守军,不敢输。
没有任何一个游牧之民,能接受在草原成为‘失败者’的悲惨下场。
所以,他们悍不畏死,争先恐后,无所不用其极的,冲向汉军将士拼死驻守的,上下南关墙的各处阶梯口。
然后一头撞上严阵以待的汉军步兵整列,将刺骨冰寒的石砖染红,并为屹立于凛冬腊月的高阙,增添一份腥臭的温热……
“将军,绞盘不在关墙上!”
不多时,原本由先锋将士驻守的南关墙,次序为程不识所部中军主力接替。
相较于潜行数日,饱受寒冬璀璨的先锋大军,程不识所部中军,是前日才以‘冬训’的名义走出博望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