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顺着教堂彩绘玻璃的纹路蜿蜒而下,将圣像的面容分割成斑驳的光影。上杉越缓缓合上手中的《圣经》,指节微微发白。他抬起头,浑浊的黄金瞳在昏暗的烛光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。
“FBI?”他嗤笑一声,嗓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,“你们美国人什么时候连东京的社区教堂都要管了?”
昂热没有回答,只是将黑色风衣的领口微微拉高,挡住从门缝灌入的冷风。
他目光扫过教堂内几位惊愕的老人,最后定格在上杉越佝偻的背上。
而后,昂热抬起手,轻轻按在上杉越的肩膀上,力道不大,却让后者浑身一震——那是“时间零”领域扩张的触感。
仿佛下一秒,他的动作就会被无限放慢,而昂热的刀锋会精准地刺入他的心脏。
“跨国合作的公务,耽误不了太久。”他的日语流利得近乎刻薄,指尖轻轻敲击着镀银手杖,发出规律的“嗒、嗒”声,像是倒计时。
上杉越沉默片刻,终于缓缓起身。
他的动作很慢,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抗拒,但昂热知道,这只是伪装——这个老混蛋的肌肉线条依旧紧实,藏在灰色外套下的躯体仍能爆发出堪比纯血龙类的力量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堂。雨势稍缓,但天空依旧阴沉如铁。街角的自动贩卖机亮着惨白的光,映出上杉越皱纹深刻的脸。
他摸出一包皱巴巴的“和平”香烟,叼了一根在嘴里,却没点火,只是任由雨水将烟草浸透。
“昂热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,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“R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,我就知道你会来。”他吐掉湿漉漉的烟,黄金瞳微微亮起,“……能搞定最近的出国机票吗?”
昂热笑了。
那笑容像是冰刀划过玻璃,尖锐而冰冷。
“这么多年了,你还是当年那个懦夫啊。”
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支雪茄,用银质打火机点燃,烟雾在雨中凝成一道苍白的线,“说真的,以你的体能素质,不说游过整个东海,渡个对马海峡应该问题不大吧?”
上杉越的嘴角抽了抽,像是被刺痛了某根神经。
“呵,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,活了一百多岁还能神气十足地拎着刀砍龙?”他眯起眼睛,雨水顺着他的白发滴落,“我已经老了,昂热。我的时代早就结束了。”
“不,你的时代从未结束。”昂热盯着他,“只是你自己选择了逃避。”
上杉越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自嘲:“呵,你还是这么擅长戳人痛处。”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,“是啊,我逃了……逃了半个世纪。现在的我,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等死。”
“安静地等死?”昂热冷笑,“那你为什么还躲在教堂里祈祷?难道上帝能替你解决那些啃噬海底光缆的龙蝰?还是能让你避开即将降临的‘夜之食原’?有些事,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。”
上杉越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“……你知道夜之食原?”他的声音变了,低沉而危险,像是沉睡的火山突然苏醒。
“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。”
昂热吐出一口烟圈,目光穿透雨幕,望向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,“比如,皇血觉醒的标志,就是获得能够进入‘夜之食原’的烙印——这个烙印,是随着蛇岐八家的血脉流传的。”
上杉越的呼吸微微停滞。
他早就觉得这场雨不太对了——虽然不当影皇已经很久了,但对于夜之食原的传说,上杉越仍记得很清楚,暴雨和洪水把世界清洗,退潮之后新的城市矗立在大地上,它的名字是夜之食原。
“古书上说,”昂热继续道,“在‘夜之食原’对人类世界打开那一日,会有大潮洗过东京,而天空中的月……是黑色的。”
上杉越的黄金瞳彻底燃起,炽烈的光芒甚至驱散了周围的雨雾。他的背脊不再佝偻,肌肉绷紧,仿佛一头即将扑杀的猛兽。
沉默在雨声中蔓延。一只黑猫从垃圾箱后蹿过,爪尖踢翻了空罐头。
“……你果然是为了这个。为了白王的秘密而来。”
上杉越的声音低沉,带着某种解脱般的疲惫:“如果是别人,我会怀疑他的目的,怀疑他是想谋求‘神’的力量,但你不一样,昂热。你这一生都在屠龙……我信你。”
“我只是为了终结。”昂热淡淡地说,“终结灾难,终结龙族的阴影。”
上杉越盯着他看了很久。
“你还是老样子。”他摇摇头,“那么,你想知道什么?”
“怎么进入夜之食原?”昂热直截了当。
上杉越再次笑了起来,带着几分讽刺,几分释然,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。
“你大概不会猜到,”他缓缓说道,“你现在就在夜之食原中。”
昂热的瞳孔微微一缩,但表情依旧平静。
他环顾四周——街道、教堂、自动贩卖机,一切都与现实无异,永夜之境昏暗的气氛也跟阴云密布的雨天相差无几。
唯有空气中的寒意忽然间十倍百倍地加剧了,简直让人怀疑这些雨点会被瞬间冻结:
“你说我们现在就在夜之食原中?”
暴雨打在那些近百年历史的木质和屋上,这些建筑的技术还是从江户时代流传下来的,工匠们在木椽之间铺设层层叠叠的瓦片,雨水顺着瓦槽奔流,在夜色中飞射出银色的抛物线。
如果说这地方是夜之食原,那么夜之食原倒未必是那么令人恐惧的地方,只是像被遗忘的角落那样令人有些感伤。
“你知道我是这个街面上所有土地的持有者,而我现在穷得就剩这块地皮了,可我宁可卖拉面也不愿意把这块地皮卖掉,你觉得这只是出于我的怀旧情结?”上杉越幽幽地说:
“我怀念二战时期的日本所以不想这些老宅被拆掉?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么?”
“以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,我想你年轻的时候虽然也有过种马的日子,但是老来也许会有点迂腐,怀念着二战时期你在日本黑道呼风唤雨的日子,顺便也就怀念旧日的东京。”
昂热并不否认自己对这个家伙的偏见。
“……还真是把我给看扁了……好吧的确有点这样的意思,尤其是把以我为名建立的‘黑天神社’,低价转让给教会的时候,那真是特别的……”上杉越自嘲地耸耸肩,伸手接住一滴坠落的雨珠:
“还是不谈闲话了,过于古老却无龙维护的尼伯龙根,其炼金迷宫的墙壁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坍塌,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不稳定通道。这条街就是通道之一,它恰恰处在现实世界和夜之食原的交口上。”
“不过,在过去的那些年里,我虽流着‘皇血’,仍旧只是能够感觉到夜之食原的存在,却找不到出入的方法,就像是表里两层的世界中存在着看不见的薄膜,无法触摸它,更不要说进去。”
“所以你一直守在这里,不是为了怀旧,而是在看守这个隐蔽的缺口?”昂热问。
“算是吧。”上杉越挠挠头,“虽然大部分时间我确实只是在卖拉面。”
“那么我确实得修正下对你的观感。”昂热叹了口气,掂了掂了衣袋中的那个亚述青铜匣,感受着钚球的重量:“不过,这次为什么就轻易进去了?”
“……可能是夜之食原生出了些变化,规则不再跟从前一致了。”上杉越的目光突然变得凝重:“依我看来,要么是它寿命将至开始迅速崩溃,融入现实世界的前兆,要么,是有‘人’动了手脚。”
“第一次来尼伯龙根空间,虽说挺有纪念意义的,但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或被困住。”
他补充道:“刚才的入口并不等同于安全的出口,昂热,我们得到高处去看看,看清这片区域的全貌,以躲避那些远古的尸守。”
“尸守?是谁留在……”